《最終幻想XVI》評測：鮮到發(fā)齁的究極工業(yè)大餐

無論你對“最終幻想”這個曾經(jīng)的“國民級RPG”系列有多少了解，一定都聽說過這樣的“傳奇故事”——1987年，因為經(jīng)營狀況持續(xù)惡化而陷入絕境的SQUARE集結了包括坂口博信在內(nèi)的四名核心成員，希望他們能在近乎絕望的狀況下推出一款RPG作品，扭轉局勢。因為這部作品本身也背負了成員們“最后一搏”的決心，所以這部作品也就被命名為了“最終幻想”（Final Fantasy）。

可你或許也知道，坂口博信本人在多年以前，便已經(jīng)對此故事中最具“傳奇色彩”的部分進行過“辟謠”：在真實的開發(fā)故事中，SQUARE糟糕的財政狀況并沒有與游戲的誕生直接掛鉤，開發(fā)者們只是單純想為本作取上一個可以被簡化為“四字發(fā)音”的標題，僅此而已。

有意思的是，真實版本的開發(fā)趣聞遠不如前一個故事來的知名——這其中的原因除了前者包含更多利于傳播的要素之外，更因為“最終幻想”長達三十年的發(fā)展歷史本身，就是對“逆境翻盤”的反復演繹。

有了這層關系，《最終幻想XVI》自然會被寄予“重建系列榮光”的厚望

上個月，我們曾經(jīng)在索尼與SQUARE ENIX的邀請下，參加了一次線下舉辦的《最終幻想XVI》試玩活動。在那次的試玩報告中，我們體驗到了正式版中的某個獨立的章節(jié)，并坦言本作在大改戰(zhàn)斗系統(tǒng)后展現(xiàn)出的游戲品質(zhì)遠遠超出預期，更有希望彌補《最終幻想XV》的失誤，為玩家流失嚴重的“最終幻想”品牌帶來新鮮的血液。

一個月后，我們與所有預購了數(shù)字版的朋友們同時拿到它的正式版本，加上本人“拖延癥”加“毫無游戲天賦”的先天性缺陷，使得這篇評測早已痛失了作為“熱點”的價值。但也是因為這樣，使得我可以從更加冷靜和貼近普通玩家的視角去看待本作——畢竟，我玩到的東西你大概率都已經(jīng)在哪里看過。而事到如今，也希望你可以對我的某些“不滿”和“疑惑”論調(diào)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

先說結論，《最終幻想XVI》正式版的游戲體驗，并沒有改變我在接觸媒體試玩版時對它的預期——即使是在大改系統(tǒng)并提高分級后，它仍希望是市面上最適合新生代玩家入坑的“最終幻想”游戲?？梢f它是否能像制作組在一開始所期望的那樣，能夠“滿足所有玩家群體的需求”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。

《最終幻想XVI》的優(yōu)點非常明顯——在當下的日本“角色扮演游戲”市場，你幾乎找不出一部可以在工業(yè)水準上與《最終幻想XVI》比肩的商業(yè)作品。而即便放在全球市場中，它作為“第一梯隊”的實力也很難被動搖。在這點上，與上一個世代硬件的“分割”，起到了基礎卻又相當關鍵的作用。

三年前，為了照顧當時已經(jīng)呈現(xiàn)機能疲軟態(tài)勢的PlayStation 4，《最終幻想VII：重制版》不得不放任部分高清材質(zhì)貼圖糊成一團，并通過大量的“門”來為游玩內(nèi)容和“讀取時間”創(chuàng)造緩沖帶。但在三年后的《最終幻想XVI》中，這些問題已經(jīng)完全不見了蹤影——即使是在“畫質(zhì)模式”下，本作也可以在絕大部分場景中保持穩(wěn)定的運行幀數(shù)，場景切換時的讀取時間被壓縮到了幾乎沒有，更別說這些本就建立在極其細致的畫面表現(xiàn)上。

“葡萄”

“樸素”與“昏暗”是《最終幻想XVI》在畫面風格上給人的第一印象。乍看之下，本作中的場景似乎沒有《最終幻想XV》或《最終幻想VII》那般多元或復雜，但這并不代表本作在畫面細節(jié)上偷了懶——事實正好相反，號稱“半開放世界”的《最終幻想XVI》盡可能地用有限的資源拼湊著一個不會因為畫面的簡陋，進而丟失“沉浸感”的世界。

有時候，這些細節(jié)甚至多到了讓你覺得“沒有必要”的程度。

舉個例子來說，在路邊的農(nóng)田中，你可以看到頂著高清紋理與大量多邊形面數(shù)的“農(nóng)作物”，游戲?qū)λ鼈兊目坍嫿z毫不亞于故事中始終扮演重要角色的巨大“水晶”。而絕大場景的雖然呈現(xiàn)出一種灰蒙蒙的質(zhì)樸感，卻也更加貼合本作“中世紀魔幻”風格的世界觀——更重要的是，這種不會過于“鮮艷”的整體色調(diào)，本身也為敘事和演出提供著關鍵作用。

從作物紋理到壺嘴中灑出的水滴，豐富到“不必要”的圖形細節(jié)

《最終幻想XVI》是系列首部采用了“18+”分級的作品，除了游戲中常態(tài)化出現(xiàn)的血腥表現(xiàn)之外，這也和它本身走著“黑暗路線”的故事有著密不可分的聯(lián)系。

或許，你對這一部分內(nèi)容早已聽爛，但我還是需要簡單重復一下：本作以男主角“克萊夫·羅茲菲爾德”人生中的多個時期為主軸，講述了一幕幕以“家國仇恨”為源頭的悲劇故事。

和同樣以“王子復仇記”為主線的《最終幻想XV》不同，《最終幻想XVI》中的“悲劇”幾乎貫穿著整部作品。在游戲開始不久，克萊夫便親眼看著弟弟約書亞死在召喚獸“伊夫利特”的手上，自己也跟著淪為了敵國的俘虜；而在克萊夫追查真相的旅途中，你更是能看到大量類似對于“稟賦者”的差別對待、或是普通土地的急速縮減問題，讓《最終幻想XVI》的世界從一開始就與“絕望”同行，在連續(xù)的悲劇中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“陰霾”，配合本作自帶的灰暗色濾鏡，給故事前期帶來了極強的沉浸感——請注意，我說的是“故事前期”，因為這一部分不可避免地會涉及到對故事中后期的劇透，所以我們暫且選擇性地將其跳過。

而同樣足以證明本作擁有“超高工業(yè)水準”的，還有本作的視覺特效與演出部分。

就像本作在早期宣傳中無數(shù)次提到過的那樣，“召喚獸大戰(zhàn)”是本作故事中的最關鍵要素。其中，圍繞著各國勢力和所屬召喚獸展開的武力爭奪，也就成了故事的最大看點之一。而作為設定中“伊夫利特”的顯化者，同時還可以驅(qū)使多種召喚獸力量的主角克萊夫，自然也避免不了和其他角色間的沖突和互動。在這點上，那些全權交由玩家操作的探索和常規(guī)戰(zhàn)斗環(huán)節(jié)是一方面，另一方面，穿插在游玩過程中的“戰(zhàn)斗事件”和其他召喚獸間的戰(zhàn)斗，則全權交由了CG來補充。

這樣的處理方式，對一向重視“視覺特效”的“最終幻想”系列來說倒是見怪不怪。但相比過去的作品，《最終幻想XVI》在對“播片”的執(zhí)著上似乎更上了一個臺階，這也就有了序章（試玩版）中“看片多于實際操作”的奇妙體驗。

別誤會，對此我并沒有太大意見。因為，比起本作在戰(zhàn)斗系統(tǒng)上的“大膽創(chuàng)新”，這實在算不上什么。更重要的是，雖然玩家從始至終都扮演著主角克萊夫·羅茲菲爾德一人（排除個別章節(jié)以外），但《最終幻想XVI》的整體故事卻采用了類似《權力的游戲》式的“群像劇”構架，這樣的故事結構必然需要大量的播片進行內(nèi)容填充，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當初首發(fā)版本《最終幻想XV》在敘事上所犯的最大忌諱。

從序章到故事結尾，精致的“播片”在本作中一直占有著非常大的比重，更不要說其中還包含了大量使用動捕技術拍攝的人物互動場景，以及堆滿特效的“召喚獸大戰(zhàn)”了——事實上，不管你喜不喜歡本作，大概都無法否認初次以人類之軀面對迦樓羅時的興奮。而建立在SQUARE ENIX強大的工業(yè)水準之下的每場“召喚獸大戰(zhàn)”，其演出的精彩程度，更是會隨著劇情的展開呈現(xiàn)階梯式提升，這也讓泰坦、巴哈姆特，以及奧丁的戰(zhàn)斗都有著自己獨立的魅力。其中，不少運鏡和動作設計，更是直接借鑒了日本傳統(tǒng)“特攝片”，讓玩家的“中二”情結總能被調(diào)動起來。如果一定要說我對這一部分有什么不滿的，那就是玩家能操作的召喚獸太少，實際打起來也有些過于單調(diào)了。

其實，如果我們將《最終幻想XVI》看作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游戲類型，那事情就會簡單不少——相比傳統(tǒng)的“日式角色扮演游戲”，它更像是一種介于“RPG”“ACT”與“AVG”之間的形態(tài)。正如制作人吉田直樹此前多次在游戲宣發(fā)中反復強調(diào)的那樣，即使是平時不太接觸游戲的玩家，也能在精致的播片和下限夠低的“戰(zhàn)斗系統(tǒng)”中，毫無障礙地完整地體驗本作的故事。

無論是玩家實際參與的戰(zhàn)斗還是純粹的播片，本作的演出都值得被打上高分

說到這里為止，《最終幻想XVI》的表現(xiàn)其實都堪稱“優(yōu)秀”。至少，對那些愿意舒舒服服躺在沙發(fā)上，體驗“自己操作電影”的玩家而言，它確實能夠成為你購買PlayStation 5的最大理由。而如果你覺得光是這些就已經(jīng)“值回票價”了，也大可以看到這里就關上網(wǎng)頁——因為，接下來我想說的東西，可能就要帶有一些個人偏見了。

其實，在上次的試玩報告中，我已經(jīng)對《最終幻想XVI》的玩法部分改動給出一個相對較高的評價。在當時的我看來，這套徹底顛覆系列傳統(tǒng)的“動作系統(tǒng)”，建立在一個幾乎沒有任何門檻的技能釋放機制上，“功能”與“方向性”足夠多元的召喚獸技能，也為玩家的戰(zhàn)斗策略與連招探索留足了自由空間，既抑制了其作為動作游戲的“難度”，又最大限度地留下了動作游戲的“樂趣”——可要知道的是，此前獲得了普遍好評的“媒體試玩版”，與今天我們看到的成品游戲其實并不一樣。它的任務，更多是“從零開始”展示本作的某些東西。

請注意，這里所說的“媒體試玩版”與游戲發(fā)售前夕放出的“故事序章（試玩版）”并不是一個東西

兩個版本游戲的最大區(qū)別在于，“媒體試玩版”是對正式版中個別關卡的獨立展示，它并不涉及到“角色扮演游戲”中核心的“成長”機制，也沒有對“裝備”特效或“探索”玩法的進一步延伸。而“媒體試玩版”中提供的三種召喚獸，“不死鳥”“迦樓羅”“泰坦”更是剛好覆蓋了傳統(tǒng)動作游戲中，最具有動作性的三種核心動作“位移”“牽制”和“防御”——光是靠著這三種動作，你便可以摸索出不少連招和游玩風格。

可當我在正式版中玩到相同關卡時，卻發(fā)現(xiàn)此時自己只擁有一組召喚獸技能可以使用。而實際情況是，“召喚獸技能”的解鎖遠比我想象中來得要慢，等到再次湊齊“不死鳥”“迦樓羅”與“泰坦”，都已經(jīng)是游戲中期的事情了——我并不否認本作的戰(zhàn)斗系統(tǒng)確實在“上限”與“下限”的探索上，找到了一個較為合理的平衡點，你也可以通過“重復游玩任務”“街機模式”或“二周目繼承”的方式，重新游玩此前的故事，但對想在一輪游戲中充分體驗全部戰(zhàn)斗樂趣的玩家來說，這個過程顯得就稍微有點長了。

當然，我也能夠理解這樣的設計。同樣是為了服務潛在的輕度玩家群體，就像本作在本就偏低的難度基礎上，將進一步簡化操作的“自動飾品”作為核心賣點一樣，“不需要復雜的操作，就能打出華麗的召喚獸招式”同樣使得《最終幻想XVI》在同類“ARPG”中有不一樣的競爭力，但這注定無法服務到所有群體，尤其是那些純粹沖著“動作”或“角色扮演”部分而來的核心玩家們。

在第一場對抗迦樓羅顯化者的BOSS戰(zhàn)中，魔法與平砍的結合連擊幾乎算是玩家的唯一攻擊手段

與《最終幻想XVI》在“RPG”概念上的理解偏差，其實也是我對本作最大的不滿。

在游戲類型上，SQUARE ENIX將本作定義為系列首部“ARPG”——這也就是說，它應該是一款建立在“角色扮演”框架上，并以“動作要素”驅(qū)動的游戲?？紤]到“最終幻想”系列在過去三十年中積累下的大量RPG制作經(jīng)驗，只要處理好了動作部分，這好像也就不是什么太難做到的事情了。

而正式版的樣子你也看到了，在拉來了前“鬼泣”的動作設計師加盟后，《最終幻想XVI》的動作部分比起前作有了“飛躍式”的提升，可匪夷所思的是，SQUARE ENIX最擅長的RPG部分，反而在一通重新組合排列里不知跑去哪兒了——我的意思，這可是SQUARE ENIX啊，就算這些年在決策上犯了點迷糊，也不會有多少游戲廠商比他們更懂JRPG吧？

可《最終幻想XVI》就像是不小心把減法做過了頭的優(yōu)等生，導致游戲中的大部分“RPG”要素只留下一個簡單的空殼。誠然，你依舊可以在游戲最顯眼的地方看到“等級”“裝備”等經(jīng)典的角色成長要素，可在敵人能力值隨著玩家同步增加，裝備不再含有任何“特效”的基礎設計下，它們的作用似乎也就只剩下了單純的“數(shù)值展示”，加上本作同樣沒有“職業(yè)”“屬性克制”等經(jīng)典設定，使得其作為“JRPG”應有的策略性樂趣進一步被削減——在絕大部分時候，玩家只要換上數(shù)值更大的那件裝備就好，并不需要考慮其他問題。

稀有度更高的“特殊武器”很快就會隨著故事的發(fā)展被更替

更讓人感到可惜的是，對于主線流程的過于重視，使得《最終幻想XVI》并沒能更多余力去細化場景的構架，除了少量的“岔路”以外，游戲中的大部分地區(qū)并沒有太多探索價值，那些散落在四處的寶箱，往往開不出什么像樣的東西。

除了那些四處跑腿打怪的支線和在野外出現(xiàn)的精英“具名怪”外，在世界中的探索往往得不到什么對等的回報。就連游戲中少數(shù)符合JRPG傳統(tǒng)“迷宮”概念的獨立關卡，也全部建立在本作“地圖”機能缺失的前提下，更別提什么巧妙的地圖結構設計了。說它在“RPG”元素上將減法做過了頭，真的一點都不冤枉——如果說，這一切也是為了照顧輕度玩家群體，那顯然應該會有更加聰明的做法。

現(xiàn)實情況是，在我對游戲的新鮮感褪去后，很快開始對分布在世界各地，需要消耗大量時間進行的冗長支線感到煩躁。這有一部分原因要歸結于某些支線的過于乏味，而更多的原因，則出于在這個精致世界中的無意義來回移動上——你無法排除有的玩家喜歡這種有些MMO味道的游戲流程，至少我不太能體會到其中的樂趣。

你看，這不更能證明《最終幻想XVI》無法滿足所有類型的玩家了嗎？

“討伐具名怪”為數(shù)不多可以驅(qū)使玩家對游戲世界進行深入探索的要素

如果站在一個更加“自私”點的角度出發(fā)，《最終幻想XVI》大膽放棄日語口型，以及對亞洲版的文本進行內(nèi)容小幅度刪改的行為，同樣讓我感到稍微有些可惜。因為少了這些東西，總讓人感覺它的味道有點不對——或者，你也可以給游戲換上純正的“英文”配音，但那卻不是我所熟悉的“最終幻想”。

我知道自己在上面的段落用了大量的篇幅，去吐槽了本作在RPG元素上的過度刪減，但這些充其量也只是在主流玩家普遍給予本作較高評價前提下的“反調(diào)”——畢竟，總要有人站出來給那些容易被遺忘的JRPG愛好者們說兩句話吧？

說到底，這篇評測的最終目的也并不是為了批判《最終幻想XVI》哪里不好。事實正好相反，我認為它甚至可以稱得上PlayStation 5面世以來，最讓人印象深刻的獨占游戲——其在工業(yè)層面上做出的挑戰(zhàn)和創(chuàng)新，絲毫不亞于此前的任何一部“最終幻想”作品，只是那些注定無法滿足所有人的東西，反映著SQUARE ENIX對“最終幻想”品牌的無奈和妥協(xié)。

如果它能借著這個機會重新獲得曾經(jīng)的地位，那也不失為一件好事。